早发华阳镇。七月五日阻北风,江头白浪高于篷。中秋夜泊华阳镇,琵琶琥珀声瑽瑽。月高鸡啼天不曙,官船吹金起击鼓。不闻江上人语声,惟闻满江动樯橹。北风渐软江水平,高帆一一出前汀。估人利涉争及时,何能熟寝待天明。披衣出舱我看月,波黑天低光明灭。梦中每爱放江船,月落空江鸣鶗鴂。
勺庭示诸生 其三。譬如厌膏粱,忽思御藜藿。车马何喧阗,缓步生寥廓。当暑进狐白,人乃弃不著。始知人生欢,适志为真乐。
走笔寄甘健斋转张曲江明府。甘子壁上诗,慨然想见君有奇。甘子避世东墙下,君数顾之何所为。其日示我一长篇,上传山西巡抚忠襄蔡公贤。后有论赞三百言,睢阳之烈千古传。张君传如韩退之,附载中军应都司。凛凛南八好男儿,方伯名与许远齐。更有宁武周将军,阖门战死无孑遗。感公遗书自愤发,愧死贺兰不出师。是时蔡公奉旨已解任,力战十日,城破自经三立祠。劳瘠身轻不得死,时盛乃脱铁甲加公衣。归家手杀子与妻,再拜尸前经树枝。门皂厮养二十余,祠前树下尸累累。我同林子读至是,默然无声泪雨垂。吏部曰公用人侵我吏,台省曰公儒者不可使。国是日非士解体,传中一一详其事。乃知张君不独爱忠臣,能见大计有如此。我翻案上书,明季遗闻多删除。林子拍案大叫绝,何人今能为此说。甘子拱手君莫疑,此亦张君之所为。朝出城西门,甘子送我乘桴行。江风飒飒吹白蘋,石濑回薄溅衣巾。悔于南丰不识君。
勺庭示诸生 其二。严霜无强叶,松柏特青亭。周庭多杂木,深冬如春荣。琐细不相识,但知天所生。物各抱真性,岂希松柏名。
勺庭示诸生 其一。瞽人入坎窞,援之出平康。棘刺当孔道,挥之行路傍。举手非为劳,举口能为良。大言遗珠玉,小言效秕糠。天地待弥缝,岂必圣与王。
菊答。我本自为芳,清心来众赏。不作却聘书,高名自标榜。一任朱门游,终焉逢户想。睇彼隐君子,热中劳俯仰。朝住青云下,暮蹑华堂上。翩然意气增,春温变秋爽。俯念此微生,荣落任天壤。虽然草木姿,窃用资生养。枕之双目明,服之年寿长。看君出北山,名实何卤莽。
答菊。尔本同众卉,以我特知名。我已谢人间,尔犹保余荣。篱下邈难遇,缤纷在华庭。内房罗宠女,缜发耀鸦翎。晨梳供采摘,双鬓横新英。洁身充近玩,委藉何纵横。却误周茂叔,犹以隐逸称。
琴台如髻绕烟鬟,学得新声手自弹。七十二峰看不尽,烟波纯浸洞庭山。
灵岩杂咏。琴台如髻绕烟鬟,学得新声手自弹。七十二峰看不尽,烟波纯浸洞庭山。
再过赤溪呈邓元白。相见意不已,不寐竟达旦。振衣出南郭,露草凄以漫。轻烟幕平林,村村鸡犬散。初日多好光,主人适朝饭。人生不知心,何用更谋面。我生十一岁,窃希范张传。素心六七人,异姓而同干。涂氏贤父子,君之旧友善。语我与林子,奇才不易见。天下昔无君,黎阳初构乱。城虎不择肉,党恶以千万。君督南乡兵,机密发不缓。黎明驻南郊,群凶寝方燕。踉跄出门斗,前死后者窜。一日杀千人,万家获安奠。死者骨肉亲,至今不敢怨。乡兵骄成功,虎死狼为患。君更用市人,疾若摧枯蔓。用人人不疑,杀人人不叛。事己身不与,超然如飞翰。前日同涂林,访君读书院。路经校射场,指是君所践。怀哉李太白,风月此遗墠。昔读袁州碑,高文垂孔殿。字字关人伦,儒术尊不贱。夹溪千树桃,白沙空断岸。怜君多白须,喜君老尚健。
淮阴寄门人赖韦兼酬诸生。闻说淮东形势地,三城万瓦夹江滨。小山赋后谁招隐,漂母祠前早闭门。日月苦消行路客,篮舆长忆执经人。深秋木叶知多少,扫径相迟薜荔村。
离邮九日奉怀伯兄将自燕都出塞。高邮雄镇控南淮,野水苍茫没草莱。独立自怜云物好,隔船遥见菊花开。燕山秋色余金狄,塞上悲风接玉阶。天地到今谁涕下,幽州此日莫登台。
余有寒溪闻落木之句罗子为作画复赋。左折西桥路,东皋连翠微。谁将一幅纸,写余心所思。松下闻声处,溪前独立时。寒光看不尽,日夕秋山知。
登日峰。不见扶桑国,登临只此峰。因之分画夜,直欲破鸿濛。树影群山外,烟浮万井中。天风自吹息,未许白云封。
送任道爰同诸子幼刚归九江。天下少知己,寒山多苦音。欲将千古事,赠子十年心。前路风霜满,故乡烟水深。莫劳刘子骥,迟汝桃花林。
庚戌十一月,予自广陵归,与陈子灿同舟。子灿年二十八,好武事,予授以左氏兵谋兵法,因问:“数游南北,逢异人乎?”子灿为述大铁椎,作《大铁椎传》。
大铁椎,不知何许人,北平陈子灿省兄河南,与遇宋将军家。宋,怀庆青华镇人,工技击,七省好事者皆来学,人以其雄健,呼宋将军云。宋弟子高信之,亦怀庆人,多力善射,长子灿七岁,少同学,故尝与过宋将军。
大铁椎传。 庚戌十一月,予自广陵归,与陈子灿同舟。子灿年二十八,好武事,予授以左氏兵谋兵法,因问:“数游南北,逢异人乎?”子灿为述大铁椎,作《大铁椎传》。 大铁椎,不知何许人,北平陈子灿省兄河南,与遇宋将军家。宋,怀庆青华镇人,工技击,七省好事者皆来学,人以其雄健,呼宋将军云。宋弟子高信之,亦怀庆人,多力善射,长子灿七岁,少同学,故尝与过宋将军。 时座上有健啖客,貌甚寝,右胁夹大铁椎,重四五十斤,饮食拱揖不暂去。柄铁折叠环复,如锁上练,引之长丈许。与人罕言语,语类楚声。扣其乡及姓字,皆不答。 既同寝,夜半,客曰:“吾去矣!”言讫不见。子灿见窗户皆闭,惊问信之。信之曰:“客初至,不冠不袜,以蓝手巾裹头,足缠白布,大铁椎外,一物无所持,而腰多白金。吾与将军俱不敢问也。”子灿寐而醒,客则鼾睡炕上矣。 一日,辞宋将军曰:“吾始闻汝名,以为豪,然皆不足用。吾去矣!”将军强留之,乃曰:“吾数击杀响马贼,夺其物,故仇我。久居,祸且及汝。今夜半,方期我决斗某所。”宋将军欣然曰:“吾骑马挟矢以助战。”客曰:“止!贼能且众,吾欲护汝,则不快吾意。”宋将军故自负,且欲观客所为,力请客。客不得已,与偕行。将至斗处,送将军登空堡上,曰:“但观之,慎弗声,令贼知也。” 时鸡鸣月落,星光照旷野,百步见人。客驰下,吹觱篥数声。顷之,贼二十余骑四面集,步行负弓矢从者百许人。一贼提刀突奔客,客大呼挥椎,贼应声落马,马首裂。众贼环而进,客奋椎左右击,人马仆地,杀三十许人。宋将军屏息观之,股栗欲堕。忽闻客大呼曰:“吾去矣。”尘滚滚东向驰去。后遂不复至。 魏禧论曰:子房得力士,椎秦皇帝博浪沙中。大铁椎其人欤?天生异人,必有所用之。予读陈同甫《中兴遗传》,豪俊、侠烈、魁奇之士,泯泯然不见功名于世者,又何多也!岂天之生才不必为人用欤?抑用之自有时欤?子灿遇大铁椎为壬寅岁,视其貌当年三十,然大铁椎今年四十耳。子灿又尝见其写市物帖子,甚工楷书也。
登雨花台。生平四十老柴荆,此日麻鞋拜故京。谁使山河全破碎?可堪翦伐到园陵!牛羊践履多新草,冠盖雍容半旧卿。歌泣不成天已暮,悲风日夜起江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