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天子感梦赐祭陆探花抚几哭师

佚名Ctrl+D 收藏本站

诗曰:

卹典遥颁祭老臣,谗言入耳总为真。

陆郎承旨驰驱去,椿正荣时八十春。

再说万历天子早朝,忽忆那夜得了一梦,“恍然如在御花园饮酒,瞥见文班中走出一人,身极长大,手拿弓箭对朕面上射来。朕见无人救驾,飞身跑走。却见前面一派汪洋大海,海中一只小船,船中一个人,头戴乌纱,身穿红袍,一阵狂风,吹到朕前。朕看那人满面瑞气,口称:‘万岁不必惊忙,有臣在此保驾。’忽然惊醒。不知长人弓箭是什么人,红袍纱帽是什么人。众卿为朕解之。”那皇爷连问数声,两班寂然,无人答应。皇爷不悦。

忽左班中闪出一人,俯伏金殿奏道:“臣吏科给事中孙成奏闻陛下:那长人手提弓箭者,乃是奸贼之姓,日后自知。只是大海有船,船中有一人,狂风吹到驾前,满面瑞气的臣子,据臣详解,一定姓海名瑞,字刚峰。先帝时曾拜御史,原任南直操江,乃是一个保驾忠臣。”皇爷闻奏,道:“太后曾对朕说,恩官海瑞是个忠臣,朕几忘了。”便道:“孙卿所奏甚是有理。即着行文司,宣召海瑞来京。”忽闪出一位大臣,俯伏金阶奏道:“臣大学士张居正奏闻吾主:那海瑞三年前已经身死,不必宣召。”皇爷听奏道:“原来死了!可惜忠臣弃世。朕今着礼部员外郎陆元龙,赍诏前去祭奠,钦哉!”元龙领旨,捧了丹诏,离却京都,望广东一路而来。

一日海爷在家,心中想道:“老夫还乡以来,十有余载,不知朝中如何局面?今年已七十八岁,只为膝下无儿,惟与一二知己,日夕谈心。幸喜身体康健,夫妻偕老,这也不在话下。但闻得先帝去世,少主年幼,却被奸臣张居正把持朝纲,害国蠹民。老夫意欲上京奏主除奸,只是期缘未到,因此心志不遂。嗳,张居正呵!我海瑞若有日朝天,断要把你治罪正法。”海爷正在思量,忽见夫人出来叫道:“相公,可叫人往城中买办小菜?”海爷道:“海洪你去买来。”

海洪提了篮儿,望城中而来。不期当头一个人,忙忙走来,把海洪撞了一交。海洪爬起,一把扭着那人喊叫道:“你这狗才,如何白昼抢夺?”惊动街坊人众,围着观看。众人道:“海大叔,这是何故?”海洪道:“是我拿银子往城中买些零星物件,这狗才把我推倒,要夺我的银子。”那人大叫道:“我是本县差人。本官差我到府报事的。”众人道:“报什么事?”那人道:“朝廷差翰林院送御祭到海大人府中,我事急撞了此人,那里是抢夺他的银子!”众人道:“你这人敢是疯癫么?海老爷好好在家。”那人道:“那钦差的家人个个传说,只因朝廷得了一梦,科道孙老爷详解,应在海老爷身上。朝廷要召海老爷进京,张太师奏海老爷已死三年,故此朝廷差官赍御祭来祭。本官特差,前来通报。”海洪道:“放你娘狗屁!今不用你去报,我系海爷紧邻,与你代报罢。”“如此即好,只是有劳大哥了。”差人辞别回去。

海洪买了杂物小菜,忙忙回家。海爷一见就骂道:“狗才,怎么去了半日?”海洪遇逢差人之事,细细说知。海爷听了,心中暗想道:“这是张居正的鬼计。”便问道:“你可知御祭是几时来的?”海洪道:“明日就到。”海爷道:“你们要吃御祭吗?”海洪道:“老爷未曾吃,如何叫小人等吃?”海爷道:“你们要吃御祭,须要打备孝堂,合家穿白。厅上排设灵位,用木牌写神位,把我名讳写在上面。”海洪道:“别的倒也容易,只是许多白衣白袍,那里制办得来?”海爷道:“这有何难?只须去乡中有孝人家借用便了。”海洪即去备办。海爷入内与夫人说道:“夫人呵,只为张居正在万岁跟前说我死了,钦差我门生陆元龙前来御祭。我已吩咐海洪预备孝堂木主,迎接差官。”夫人道:“如此岂非戏弄朝廷?诚恐得罪。”海爷道:“夫人,我正要上京去面奏朝廷,剪除奸相。”夫人道:“相公呵,八十年纪,为何还比得少年气概!”海爷道:“自古道:‘江山易改,秉性难移。’”夫人道:“只是相公好端端在此,叫妾身哭出什么?”海爷道:“夫人此言差了。若是我果然死了,你就哭天哭地,下官那里听得见你?我未死,哭了几句,与我听一听。”夫人带笑哭将起来。海爷哈哈大笑道:“哭得好,哭得有趣!海洪你扮作孝子,海安接待宾客,海保记帐,海重掇茶听用。一家俱要穿白挂孝。”到了次日,那礼部陆元龙捧了御祭,来到海府。心中想道:“恩师必未归天,断是奸贼要害恩师,妄奏朝廷,说御祭到了,不怕恩师不去自尽。张贼啊!我若有日得手,必把此仇来报。”心中正在思想,已到海爷门首。县官排道进去,笙箫鼓乐,响沸连天,惊动邻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