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门公领了王氏的言语,少不免要进里面报知主人。人到中堂,即便跪下禀道:“门外有一妇人,衣衫褴楼,他说系丰润县霭霞岭人王氏,要见将军,特此禀知,请谕回复。”夺鳌一听此说,吓得心中无主,即令门公出去。夺鳌暗自忖度,口共心言,倘若接他入来,小姐一知,定难容忍;若不唤他入来,又恐王氏生嗔,发起气来,大失脸面,自觉进退两难。孰料事有凑巧,刘瑾见夺鳌初进朝堂,恐大小事情内多不晓,素知门客贾先,足智多谋,遂命随从夺鳌左右。吩咐夺鳌,凡有疑难事情,不妨与他商酌,故贾先在夺鳌府中。
是日,贾先见夺鳌报闻大惊,知有蹊跷在内,遂上前问道:“将军为何如此抱闷?”夺鳌举目一看,见无左右,遂低声说道:“我有一事,意欲与你相商;恐你泄漏机关,遗祸不浅。”贾先答曰:“小人蒙刘公推荐,又蒙将军厚爱之恩,纵有天大事博,安敢泄漏。”夺鳌见他如此忠肝义胆,遂对他言曰:“门公所云王氏,乃是俺结发之妻,前日焦恩公把女儿许配于我,主上为媒,我见难规,一时未暇思量,即便应承。今王氏到来,意欲接他入来,又恐小姐一知,不能容忍;况且在圣上面前,说过未有家室。若不收纳,又恐王氏闯将进来,岂不进退两难,未知可有妙计否?”贾先曰:“将军迎接于他,无关紧要,但恐令岳一闻,奏知主上,便有欺君之罪。以小人愚见,不若勿使人知,接他到闲房相会。将军与他叙及阔别之情,将他劝醉,引到私室,待至三更时候,将他性命结果。然后对小姐说知,谓是小嫂到来,已赠银两,使他回家去了!此是万全之策,未知将军以为何如?”夺鳌道:“果然妙计,就令依法行事。”贾先领命,即便出门前迎接,见了王氏说道:“将军请夫人闲房相会,随我进来。”王氏即移莲步走进闲房。贾先道:“夫人暂且坐下,待我请将军到此。”说罢,回身去了。不一时间,夺鳌入见,笑容可掬,近前见礼。王氏离坐相迎,说道:“幸喜良人官高爵显,妾身不胜雀跃,惟是杳无音信,使妾奔驰至此。”夺鳌假意说道:“非但贤妻盼望,我亦久要回家,只为朝内事务纷纷,未能得暇,遂使蹉跎至今。今幸你到来,正是来得却好。”即命贾先出去买鲜洁绸缎衣服回来,与他换好;又命人备办筵宴,与王氏欢叙,夺鳌以好言相劝。
王氏不知是计,又见丈夫身荣安乐,不觉畅饮至醉,吐将起来。夺鳌就命贾先,带他到私室打睡,并吩咐小心行事:他亦颇通武艺,万不可疏虞。贾先一一领命,夺鳌退入内楼去了。却说是日王氏来到,门公入内传报之时,适值丫环小莲出外有事,见一妇人不是京都装束,便问这位妇人,是何方来的?王氏见问,从头至末,直说与小莲知之。小莲道:“待我入内禀主人,再来接你。”于是入到中堂,见将军与人低头谈论,遂住了脚,立于屏后静听,方知夺鳌立起亏心,欲将前妻谋害。小莲毛发悚然,意欲入内将此事直对小姐说知,又未知小姐心下如何?欲置之于脑外,岂有见死不救之理?故此坐卧不安,闷闷不乐,徘徊打听,知他在私室打睡,想了一番:只有放他逃走,方能救他的性命,又怕将军知觉,我亦自身难保,不若同行为高。趁着各人睡熟,潜入内楼,盗些细软,以为路费,与他逃走投生,岂不是好。
立意已定,小莲遂入内楼窃了东西,藏于身上;走到私室即便把门推开,借桌上灯光,见王氏沉沉未醒,乃低声说道:“夫人起来,奴有话讲。”王氏睁目一看,见是丫环,翻转身去又复睡了。小莲心急如焚,慌忙推他道:.“夫人速起,祸将至矣!还敢在此贪睡么?”王氏一听此语,登时跳将起来,小莲对他说道:“将军负义,另配他人,设下计谋,要害夫人性命,特此报知,速速起来,奴家与你一齐走罢。”
王氏闻言,怒从心起,恼骂夺鳌:这等忘恩负义,待我寻着冤家,与他见个生死,方息心头之忿。”小莲拦阻道:“不可,府中人马甚多,夫人寡难敌众,孰若及早奔逃,方为上策。”话犹未了,只见贾先走来,突遇小莲与王氏在此说话,定知事泄,急欲走脱,早被王氏见了。贾先便把刀藏在背后,上前说道:“将军问夫人可爱茶否?”王氏冷笑道:“多蒙将军盛心。”贾先见势头不好,反身欲走,被王氏上前一手扯倒在地,见背后露出小刀,王氏拔下骂道:“好生大胆,欲害奴家,待我先取你的心肝。”贾先道:“非关我事,皆将军所为,望夫人饶命。”王氏不由分说,向他胸臆间刺下,挖出肝肠,抛置地下,就命小莲引路,走入后花园中,私开横门,两人逃出去了。
却说夺鳌有事在心,不能安枕,一闻三鼓,即忙起来,步出中堂,命人唤贾先问话。左右高叫数声,并不闻贾先答应,回身禀道:“未知贾先何在?”夺鳌闻报,闷闷不乐,即便亲到私室,观其情形若何?突见房门大开,有一人覆在地上,提灯细看,却是贾先,方知他被杀了。四面一看,王氏亦不见,方知事情败露,未晓谁人走漏消息?
直至天色微明,唤聚婢仆衙役,齐到中堂,听候点名,一一点过,独不见了小莲。登时大怒,厉声道:“想必这个丫头,串通我嫂嫂盗了金银,贾先看见,上前捉获,被他杀死在地,二人遂逃走去了。”即命四名猛勇家将,统着衙役八人,就一路寻踪追捕,务必要王氏与小莲二人首级回来复命。众仆领命,各执刀枪,奋勇追去,按下不提。
且说小莲与王氏,自三更时候在后花园逃出,恰好月镜光明。王氏认得来路,即便向前奔走,不顾高低,走了十余里,天已黎明。小莲道:“今我二人逃难出来,不知走往何方,乃能安身躲避?”王氏道:“我有一契母,在丰润县前居住,所生一子,姓何名唤振邦,娶妻吕氏,夫妻二人,有万夫不当之勇,终日作打猎生涯,倘投到他家,定必收留。惟是身上分毫未有,全靠于人,亦难过活。”小莲道:“我方欲救夫人之前,早已算定,故先窃他金银首饰,得了许多,将来典当,足以度活。”王氏听罢赞叹:“难得贤妹如此忠肝义胆,又复慧性灵心,今日偶得相逢,真乃三生有幸!愿与贤妹结为同胞,以志大德。”小莲曰:“贱婢下流,怎敢越礼,遽忘主婢之称!”王氏曰:“论起理来,贤妹是我恩人,应居吾上,患难之际,贤妹何必过执。”小莲见他说到此言,只得强为从顺。
二人急忙赶路,不觉红日西坠,赶上前途,相投旅店,辗转难眠,捱致天明起来梳洗,又同赶路。
再说那些追捕之人,找寻一日,不见踪迹,又见天色晚了,就投客寓歇宿,查问店家,亦云不见;天明复追,行有三四里之许,又见有店一间,遂上前问道:“你家可见有两个女子经过否?”店主日:“昨夜曾在此歇宿,今早去了。”众人闻言,急忙加鞭赶上。
王氏与小莲二人,正在奔走之间,忽闻后面人马追来,吓得小莲面如土色,王氏道:“贤妹不必惊慌,只管直路向前先走!”小莲于是飞跑先奔,王氏随后而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