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灵擘太华 大人钓六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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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片时,只见天空一朵祥云,驶如急箭,倏忽已到山巅。

云中落下一个道者,西王母及众神仙一齐拍手欢迎,说道:“今日要辛苦了!”那道者一面到处拱手还礼,一面笑说道:“不成一回事,累得大家齐来观看!如果这出戏做得不好,不要见笑!”西王母和云华夫人都说道:“哪有此事?一定好看的!”文命在旁细看那道者,长约八尺余,面白无须,柳眉星眼,胆鼻大口,举止闲雅,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大本领,大家请他来做甚么?想到此际,只见寿星在旁,便问寿星,寿星道:“这人姓秦,名供海。生于开辟之前,得玄神之道,与元气一时生混沌。他的法力真是无边。”

正说之间,只听西王母说道:“秦先生既来,可以预备动手了,免得大家久等。”众神仙齐声赞成。秦供海道:“现在戏剧要我做,但是非得大家帮忙不可。第一,从此一路下去,直到海滨,所有昆虫等生物,须得驱除净尽,免至残害。”云华夫人道:“我们早经传谕各山各地之神,叫他们驱除了。”

秦供海道:“第二,开山的时候,水势的缓急,岩罅的阔狭,须有人随时报告。否则我在上面看不清楚,一时粗率起来,人民必受其害,大功或因此而反受阻挠,这是我不负责任的。”

云华夫人道:“到那时我在下面,自会得来通知,总请你用极细心,极轻微的手脚,慢慢地开,就是了。”秦供海道:“既然如此,那么我先去看一看。”说着腾起祥云,向太华山东北面而去。云华夫人亦纵起祥云,跟迹而去,西王母笑向众神仙、和文命及大司农道:“我们亦跟了去吧,想来就要下手了!”

于是众神仙上车的上车,驾云的驾云,跨凤的跨凤,御风的御风,纷纷、向前山而行。浩郁狩与文命、大司农三人亦乘着白龙前往。

到得太华山与中条山之间,但见云华夫人驾了祥云,站在半空之中。秦供海却不知所在。向下面一望,只见平地之上仿佛站着一个身驱极伟之人,在那里东看西望。文命与大司农都觉诧异,浩郁狩在后面说道:“这人就是秦供海呢!”转瞬之间,那秦供海已长到几千丈,身躯亦大得不可名状。文命等在空中恰好紧对着他的头部朝他一看,哪里还认识他是个人!只见他的头俨然是一座小山,突起于半天。每只眼睛足有十几丈阔,眼睛距离他的嘴足有几十丈之遥。鼻柱之高,仿佛一个土阜。两耳之大,几如两个丘陵。从左肩看到右肩,相隔何止一二里,真是从来所未见过的伟大人物!然而他的身躯还是不住的在那增长,转瞬之间,文命等已只能紧对的胸部了。只见他忽然转动身躯,举起他一只几千丈长的左臂,伸起他几千丈长的右腿,俯下身躯,一面想向太华山上一推,一面想向中条山上一踏,哪知距离似乎还不够些,于是他又立正身躯,加增他长度,不知道又增加了多少,这时文命等已仅仅紧对他的腹部了。仰首望他的头已耸出在云霄之外,看不明白,平面看过去,正看到两只大手,其掌之大,大约竟可以遮天,真是不可思议!

俯首去看他的脚,正是两只艨艟大舰。假使有一个小小的都邑,恐怕不能禁他的一踹。

正在想时,只见他身躯又转动了,左足站在太华山下,右足却踏到中条山麓去,再俯倒身躯,将左掌托在太华山的一个大峰上,有足似乎轻轻用力,向中条山踢去,一手推,一足踢,只听见下面轧轧有声。文命急忙俯首下视,原来山势开裂了,中条山已稍稍移而向东,太华山亦稍稍移而向西,两山之间,已露出一条罅隙。山海之水,就从这一条罅隙之中,奔腾澎湃滔滔向东南而去。

过了片时,只见云华夫人纵起祥云,直到秦供海头部耳际,仿佛有所接洽的模样。那秦供海顿然的左手收转,身躯立正,身躯也渐渐缩校文命等忽而已正对他的胸部,忽而又正对他的头部,忽而又只见一个极伟大之人站在平原之上,忽而见他恢复原状,驾起祥云升到空中,与西王母、云华夫人及诸位神仙拱手道:“献丑,勿笑,勿笑!”这时候,众神仙一片欢呼拍掌之声,震动天空。秦供海说声“失陪”,霎时间飞去如电,转瞬就不见了。这里众神仙亦纷纷告辞。云华夫人一一相送,最后西王母也去了。

云华夫人向文命道:“时候尚早,我们且再到山上谈谈吧!”文命大喜,遂和浩郁狩、大司农骑龙再向少华山头而来。一时降落,文命先向云华夫人谢神功帮助之德。云华夫人道:“这个并不是我之力,从前家母和大司农早说过了,所谓纯系天意。天意没有挽回,虽有神仙,无从措手。天意已经悔祸,自有神力前来帮助,这个岂是我的功劳呢!”文命道:“这位秦供海先生的道力实在不小,将他的身躯化得这么样大!”云华夫人笑道:“这个哪里算得大呢?从前海外龙伯之国的人那才叫作大。大起来,竟无可比喻。海中本来有岱舆、员峤、方壶、蓬莱、瀛洲五座大神山,每山周围高下三万里,每山的距离中间相去七万里,那么并计起来,极少总有五十万里了。哪知这个龙伯的大人到得那山上,举起脚来,不到几步,而五座大山的地方已经给他走完。你看这个岂不是大极了吗!”

文命听了,不禁咋舌道:“原来世上竟有这样大的大人,真是可骇了!但是此刻这个龙伯国在哪里呢?”云华夫人道:“此刻这个国没有了。因为这五座神山是浮在海中的,时常浮来浮去,上帝恐怕它流到别处,所以责成北海神禺强设法管理,那禺强叫了十五只巨鼇,举首载住,不使它动。哪知有一年龙伯国的大人忽发雅兴,拿了一根长竹,做成一个钓竿,垂到海中去。转瞬之间,将负载岱舆、员峤两山的六个巨鼇一齐钓起,背了回去,烧煮了大吃。又将鼇的骨头攒起来,做成算学的筹码。那岱舆、员峤二座神山,既然没有巨鼇的负载,于是就流到北极,沉于大海之中。那时候两座山上的群仙列圣遭劫的、播迁的不计其数。上帝大怒,于是侵灭龙伯国的地方,使他狭小;又侵小龙伯国的人民,使他短缩,所以此刻这种大人没有了。”

文命道:“秦供海先生如果尽量长起来,能够和龙伯国大人一样吗?”云华夫人道:“两个是不同的。龙伯国大人的长是天所生成。秦供海的长是由于变化。天所生成的长,无可改变,变化而成的长,无可限制。就是要叫他长得比龙伯国大人加几倍,亦未始不可。所以我们给秦供海上一个徽号,叫做‘巨灵大人’,就是说他的巨大,无非一股灵气之变化而已。”

文命和大司农听了,都非常叹异。云华夫人道:“现在太乙既分,诸事亟等整理,崇伯和大司农可请转身,我们改日再见吧!”文命等唯唯。云华夫人自率侍卫仙女等乘云冉冉而去。

文命、大司农仍旧与浩郁狩骑龙来到对山。浩郁狩亦告辞去了。伯益、水平一班人迎着文命,都说道:“奇事,奇事!

我们早晨正在这里眺望,只见少华山上氤氲瑞气料想是神仙在那里聚集。我们无缘,不能瞻仰,倒也罢了。忽而之间,那股瑞气,由山顶移到空中,而太华山与中条山之间,现出一根圆柱。其高矗天,其粗无比。圆柱下面,又分出两根圆柱,比较细一点,一根直通到此地来。但听得天崩地裂之声,我们个个震得耳聋,人亦站立不住,前仰后合,倾跌的不少,只觉天旋地转,头脑眩晕。过了好一回,方才停止。细细一看,山也分了,圆柱也不见了,究竟是怎样一回事?”文命便将巨灵大人秦供海之事大略说了一遍。众人听了,无人不骇然。

当下文命率领众人下山一看,只见那山海之水正从山势分裂之处,奔腾而出,恰恰流过风后陵前,转向东去。文命要察看它一路经行有无妨害人民田地之处,于是顺着了它径向东走。但见两岸山势束缚,水流尚安。到了那六根石柱之间,水势直冲过去,撞着石柱,不是倒冲转来,就是分向两旁,形成激湍。浪花飞溅,白沫跳珠,前者既去,后者又来,但是任你日夜冲击,那六根石柱始终不动。文命观看良久,将这六根石柱取了一个名字叫作“砥柱山”。砥字的意思有两个:一个是其山之石,可以为磨刀的砥石,所以叫做砥柱;一个是其山上面平坦,有似乎砥,所以叫作砥柱。从此“砥柱中流”四个字,遂成为中国道德上一个美名词了。

且说文命从砥柱再向东行,到了荥泽的北面。只见那条流水已经掘断,一半在北,一半在南,中间就是新开的大河,变成一个十字形。但是兖河水发源于高山,流势很急,虽则中间截断,但是水流滔滔,仍向南岸直冲过去,不给中流的水所搅乱。文命于是给取一个名字,做作“济水”,济字是渡水的意思,水能渡水,真是千古所创闻,独一而无二的。

文命再往下行,但见一片莽平,尽是原野,从前的黄泽、大陆泽等湖水已都倾流到新开的川中去。渚泽之底,已渐渐涸露,变成陆地,洪水之患,大约在此地已无患。于是转身再往西行,到了巨灵所擘分的华山边。但觉山海的面积已缩小了十分之六七。文命向大司农道:“照这情形看来,再过几时,这个山海所涸出的陆地可以种植,增长农田不少呢!”大司农道:“且慢,还要察看它的地质土味如何?某知道潴蓄不流的水,内中所含的盐质必多。山海之地,四面不通,经过几千年之久,恐怕斥卤不能耕!或者先用方法,使他斥卤涤尽,再慢慢用肥料变更它的土性,那么才可以成为上上之田。

正说到此,忽见空中一条似龙非龙的动物,向西飞腾而去。

狂章一见,大叫:“不好!这是肥(虫遗)呀。怎样会得给它逃出来?”文命忙问:“什么叫做肥(虫遗)?”狂章道:“这是一条蛇,出在此山,六足而四翼。如若出现,天下必定大早。从前西王母因为它能致旱,所以设法禁锢着不使它出来,不料今朝竟走出了!”乌木田道:“我们捉住打死它,免得害人。”繇余道:“它去得远了,哪里还捉得着呢?”黄魔道:“不打紧,它总在这山里,不会远去的。我们寻一寻看,如寻得到最好。假使寻不到,亦是无害,我们的人事总已经尽了。”庚辰等都说道:“是。”于是七员天将,禀准了文命,各绰兵器,腾起空中,向那肥(虫遗)去的方向追去。哪知肥(虫遗)果然踪迹全无,七员天将分头细找了多时,杳无端绪,只得回来。鸿濛氏道:“那肥(虫遗)是一种蛇类,虽则能飞,毕竟总须藏身山石之间,让我们去寻吧!”文命点首称是。于是七员地将亦各绰兵器,遁身入地,到处去寻。文命等在外等候了半日,只见兜氏从地下钻出来,报告道:“肥(虫遗)已给我们寻着了,它藏在西山之麓一株大树之下,五尺深的里面。

现在鸿濛氏等监视着它,暂不动手。恐怕一经动手,捉它不住,飞出地外,又须往他处逃。所以由某来通报,请七员天将到彼处守候,等它出来,上下交攻,庶几一鼓可擒。”说着指示了方向,仍复入地而去。

这里童律等亦急忙耸身向西而来。哪知过了太华山峰,只见鸿玕氏等六人正在那里四处寻找,那肥(虫遗)已不知去向。

原来这肥(虫遗)修炼多年,它一出来,能够使天下大早。它的本领,自然不校它的脑筋自然亦非常灵敏。现在看见许多人远远监视,料想不怀好意,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,于是霍地窜身出外,又向南逃。鸿濛氏等赶快追出,已来不及。等到兜氏回转去时,不但肥(虫遗)不见,连鸿濛氏等六人亦不见,料想必是追赶肥(虫遗)去了。于是亦钻出地来,恰恰与众人撞着,气得章商氏大顿其足道:“可恶之极!这孽畜竟有如此之狡狯,我誓必擒之!”于是与七员天将商议,请他们在空中分头瞭望;七员地将到处搜寻。果然在南方一个山石之下,被章商氏寻着了。章商氏不敢怠慢,上前擒捉,哪知肥(虫遗)非常刁狡,一见章商氏,转身往后就逃;再一转身,又出地外,向天空飞去。恰值黄魔、乌木田两个天将看见,就来擒捉。肥(虫遗)见了,料不是事,忙又向地中钻去。又值陶臣氏、乌涂氏两员地将赶来,它只得又往外逃。

忽然天空一阵飞拍之声,一条神龙,伸着五爪,上前径将肥(虫遗)抓住,直到山顶落下。众天将一看,却是那条应龙,不禁大喜,遂一齐降下来。黄魔生性最急,举起大锤,正要来打死他,忽听得空中有人高声大叫道:“诸位请停贵手,万万勿伤他的性命!”大众一望,原来是一位神将,银盔银甲,皎如霜雪,乘云直驶到山头与众天将拱手行礼。众天将认得他是华山将军邹尚,便问他道:“邹将军,你来做什么?”邹尚道:“适才经过此地,看见黄天将要将这肥(虫遗)打死。某知此物命不该绝,特来求赦!请将这肥(虫遗)交付了,由某去严加管束就是了。”黄魔道:“此物出来,能致旱灾,有害无益,留它何用?”邹尚道:“这次决不会发生旱灾,诸位请放心。”乌涂氏道:“为什么呢?”邹尚道:“这次它的出来,不是自己要出来,因为山脉分开,地壳变动,它的窟穴栖息不祝王母禁锢它的符咒,又破坏失效,因此而逃出来。所以揆之情理,和它私自出来为害百姓的不同,尚有可原。请诸位赦了它吧!”众人听说,都答应了。应龙的大爪一松,那条肥(虫遗)登时恢复了它的自由。

邹尚谢了众人,便要带了肥(虫遗)而去,狂章道:“且慢,我们今朝离了崇伯,到处搜逐肥(虫遗)。现在捉到了,就是因邹将军之令,要赦它的性命,亦应该禀告崇伯才是。岂有一只空手回去复命之理?崇伯还在那里等我们呢!”众人听了,都说有理。于是请邹尚带了肥(虫遗),径往前山而来。

那应龙却自由自在的飞去了。天地将等见了文命,便将搜获肥(虫遗)的始末报告了一遍。又介绍邹尚,文命就向邹尚道:“既如此,就请贵将军带去,严加管束吧!”那邹尚向文命行礼称谢,带了肥(虫遗)乘云而去。

后来这肥(虫遗)长久不出,直到夏朝之末,又出现于阳山,以致有七年之旱灾,赖成汤祷雨桑林而降雨,可见肥(虫遗)的为害是甚大了。这是后话不提。

且说邹尚既去之后,文命忽然想到一事,使和伯益说道:“我们这次治水,须周行天下,旁及万国,所过名山大川,奇异的神祗、人民和一切动植物当然甚多。你可以记载起来,将来成功一部书,昭示万世,裨益不少。最好它的形状都画它出来,我将来还有用处呢。”伯益道:“极是极是。从前看见的几种,某都已将它记载及图画了。”文命大喜。

次日,就率领众人向盂门山而行。因为宣汇山海的工程既然告竣,以后最困难的,就是盂门山了。那时山海之水初泯,沮洳泥淖,非常难行,过了多日,才到孟门山相近。但听得砰訇之声,震动天地,恍如雷鸣,愈行近其声愈大。远远一望,但见孟门山上如银河一匹,倒挂而下,水量的大,极可惊异!

此时文命等所坐的船为冲来的水势所阻,不能前进。乃向东方高处而行,忽然竖亥飞奔而来。文命问他何事,竖亥道:“小人前日奉命,到帝都去呈递奏报,已经递到。现在太尉公文一件,说是极紧要的,叫小人从速带转!因此急急的跑来。”说着,将公文取出呈上。

文命接来一看,原来是冀州东部诸侯的奏报,上面说道:“现在碣石山西北部又发生水患,泛滥得不了。从前一切工程,几乎破坏无余。请速饬崇伯,前来施治,以救百姓!”等语。

后面又有太尉舜亲笔批语,系“着交崇伯察看,酌夺施行”十个字。文命看了,不禁大骇,暗想:“冀州东部,早已完工了,何以忽然又会得发生水患?如果治好了后,还要发水,那么这个水患,真是无治平之日子!”一面想,一面将这奏章递与大众传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