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先声新水令〕调
词曰:
英雄怒杀淫奔妇,缧绁中千般受苦。一旦法场来,谁救去妙术仙师云端久住。
滑知县坐堂,原差跪禀:“童昆当面。”滑知县说:“你就是童昆,怎么杀死陶氏?从直招来。”童昆说:“小人是江南扬州府人氏,来杭投亲不遇,因暂住饭店。这赵虎之妻陶氏屡次调戏小人,小人都不理他。本月初七日黄昏时候,陶氏走到小人卧房,口出淫词。小人就劝戒他一顿,催他出去。不料昨日他叫店小二将小人房门除去,当夜店中人睡静,陶氏执烛到小人房内。小人已睡熟了。他就赤身条条上小人床来。小人惊醒,见陶氏如此光景,就跳下床来,羞辱他一顿。他只是不肯去。前面更夫渐近,小人着急,就拿出刀来。陶氏说:‘就拿刀吓我也是不去的。’小人动了气,想道:这无耻淫妇生在世上败坏风俗,因而杀死他是实。”
滑知县说:“赵虎,你告他强奸未免诬他。若是强奸就该杀死在陶氏房中。本县验明杀死在他客房中,又是条条赤身,裤子去在半边,并无扯破形迹。这定是陶氏私奔,自已褪下裤子上床的了。”知县叫:“见证孙崇山,你同寓在店,曾听得陶氏喊叫么?”孙说:“小的并未曾听得喊叫之声。”滑知县说:“如童昆硬抱陶氏赤身露体走过两进房子,何能一声不出?显系陶氏自己私奔。赵虎,因你是尸亲,不坐你诬告之罪。
童昆,你不该杀死他。杀人是要抵命的。”童昆说;“小人情愿。”赵怿思坐在旁边说:“父台该用大刑。”童昆说:“俺已直招,何用大刑?你这奸党的狗才,非案内之人,在此何为?俺童昆阳世无如你何,做厉鬼来追你命。”枣核钉说:“大爷,他到此地位还要嘴硬。”滑知县标了监牌收禁。陈奶奶家中知道,众人大哭。随即到监中探问,已定死罪,申详上司,案成起解。
枣核钉拿了一百两银子来会解差王进,叫:“进兄,解童昆就是你么?”王进说:“正是。”枣核钉说:“我送你老哥一百两银子,解童昆上路,一里打他一棍,二里打他两棍,三里打他三棍。”王进笑道:“走一百里打他一百棍何如?”枣核钉说:“好极。还要每日如此。直要打得他像在西湖打我的样子我才快活。拜托,拜托。”枣核钉去了。王进收了银子说“我在路上不打童昆,他那里知道?就白用这等恶人的银子亦不为有过。”
王进解童昆一直到按察司衙门,他都直招,不曾受刑。秋审后发回仁和县收禁。那一日斤详到了,滑知县标了提监牌,提出童昆,在狱神堂原差动手绑了,押上大堂,赏了刽子手花红酒肉,插了标子,上写“斩犯一名童昆”。滑知县用过朱笔,破锣破鼓迎到街上。陈奶奶、素娥、仙姑哭到法场。
陈保元因前有蔡飞一案,不敢出来,所以都是女人在此伺候收尸。陈奶奶说:“童相公蒙他救我女儿,我今日不能救你,我都恨死了,我都急死了!”童昆说:“伯母,这是小侄的劫数,亦无怨恨。所恨者洪兄不知下落,义父在家不知童昆遇难。
我虽死亦不瞑目。”陈家众妇女哭在一堆,那些看的人,有的都晓得陶氏淫奔的案情。这个说:“童昆是真英雄。”那个说:“童昆是奇男子。”这个说:“童昆是铁汉。”那个说:“赵虎是毒龟。”素娥进前祭过,哭道:“童叔叔,奴家见你这捆绑样子,万箭钻心,恨不得以身替死。”哭得语语伤心,言言痛骨。那些看的人也就人人堕泪,个个叹嗟。连刽子手都心酸了。滑知县已到法场,护送城守营武职官兵都是弓上弦刀出鞘,只等午时三刻放炮开刀。
忽然狂风大作,走石飞沙,青天昼晦,目不见人。谁知通元子立在云端作法,将童昆松了绑,起在空中。又幻出一百个童昆,照样捆绑,二百个刽子手照样掺着,一霎时风定日明,滑知县吓呆了。陈家众人又苦又惊,不知何故。那些闲人说:“这是真冤枉。”滑知县听说冤枉,大怒道:“本县检尸明明是杀死的,又是童昆亲口招认,亲手画供,怎是冤枉?不要说一百个童昆,就是一千个童昆本县都是要杀尽了的。”吩咐放炮开刀。刽子手杀了一个童昆,又杀第二个童昆,那第一个头安到第二个脖子上,第二个头安到第一个脖子上。把一百个童昆杀完,个个头都安好,谈笑自如。滑知县没法,说:“这些童昆都收入禁中,明日申详再为办理。”次日狱中并无一个童昆了。那许多刽子手亦不知何处去了,仍剩了两个真的。
彼时通元子在云端里说:“童昆,你难星退了,速回扬州来年洪昆到你家,一同进京入武闱。俺去了。”童昆拜谢仙师归家,有五言古诗为证。诗曰:
魏人有左慈,曹操不及如。
幻入羊群里,反谓其相欺,
曰:“此乃妖术,为我速斩之。”
斩左又一左,一左已称奇,
况今不可解,变幻更支离。
一则化为百,百伪无一遗。
仙师亦儿戏,县官何说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