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痈疽太祖驾崩 承统绪晋王依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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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曰:

开基匪易守基难,十八年劳马足间。

有子何须传太弟,误依母命送江山。

却说宋太祖自领诺太后传位与二弟光义,不觉征服南唐后又二年。太后年已八旬之三,一病不起终于内寝。太祖弟兄哭而执丧,文武百宫挂孝素服,安葬皇陵不多细述。其时只有北汉主刘均未下,然太祖自胜南唐后,仍不以北汉河东为意。为人不劳即追,太祖自即位后,前十年不离盔甲马上,自十年后不征伐者数载,年纪近五句了,今逸暇中不记黄石公之劝勉遗言。文有军师赵普等,武有高、曹、潘、王诸人,正是深宫闲暇不念及前劳,方味为天子之贵。粉黛三千,金钗十二,椒房尽倚,娉婷宫院,群妆国色,即平民唱随如愿,不胜意味胶投,尚觉鸳鸯坠里。况贵为天子,六宫承恩,群争望幸,其中巫峡自荐,雅意迎送,自然将一个英明猛勇君王,晚年迷得如痴似醉,似一捣药守宫未吐。当日天下十之平服七八,所有万方贡献的山珍海味杂然排陈。今日在东宫把盏一欢,明日又在西宫围炉开瓮,于是捧兕承槽,衔杯漱醪,奋髯骑踞,枕粕藉糟,恍然而醒,又兀然而醉。后有史官到书数语,以志其沉湎。其词曰:

芳菰精粺,霜蓄露葵。元熊素肤,肥豢脓肌。蝉翼之割,剖纤析微,累如叠谷,离若散雪。轻随风飞,刃不转切。山鸠斥鷃,珠翠之珍。寒芳答之巢扈,脍四海之飞鳞,臛江东之潜鼍、臇笑南之鸣鹑。揉以芳酸,甘和既醇。元实过咸,厚收调辛。紫兰丹椒,施和必节。滋味既殊,遗芳射越。乃有春清缥酒,康狄所营。应化则变,感气而成。弹徵则苦发,叩宫则甘生。于是盛以翠樽,酌以雕觞,浮蚁鼎沸,酷烈馨香。可以和神,可以娱阳。

乃是言酒食之美。又有数语道其色荒,其词曰:

尔乃御椒房,临内苑,琴瑟交辉,左篪右笙,钟鼓俱振,萧管齐鸣。然后姣人乃被文縠之华袿,振轻绮之飘摇,戴金摇之熠熠,扬翠羽之双翘。挥流艾,耀飞文,历盘鼓,焕缤纷。长裙随风,悲歌入云。矫捷若飞,蹈虚远跖,凌跃超骧,婉蝉挥霍。翔尔鸿翥,濈然凫没,纵轻体以迅赴,景追形而不逮。飞声激尘,依违属响,才捷若神,形难为集。于是,为欢未淙,白日西颓,散乐饰,微步中闺,先眉弛兮铅华落,收乱发兮拂兰泽,形媚服兮扬幽若,红颜直笑,睇眄流光。时与吾子携手同行,践飞除,即兰口华烛烂,幄幕张,动朱唇,发清商,扬罗袂,振华裳,九秋之夕,为欢未央。

此编乃是言宫中声色之庶。太祖自此以酒色相继,卜昼卜夜不辍,龙颜从此渐觉销减。有军师看来,近日圣上与前马上时大变,遂不上疏本,即面奏曰:“洞房情宫,命曰寒热之媒,皓齿娥眉,命曰伐性之斧,甘脆肥脓,命回腐肠之药。今陛下越女在前,齐姬在后,纵欲于曲房隐閟之中。此甘餮毒药,恐伤圣体,大失天下所望。况青宫尚稚,未能强立,求陛下自爱。”奈太祖原素性不羁,未御极以来,本是一个新丰市上英雄。今闻军师所谏,理之明知者,虽口嘉纳之,然不能舍此二事强行。苗军师只得叹惜而已,亦无奈之何。未几酒兴倍浓,美色愈加有等。奸臣邀宠,又假旨万选,凑以豫北竹叶,荆南乌程,由是远方来贡者不绝于路,一时浮议犀沸。岂知酒毒非常,太祖大醉入房,醒来忽觉身体发烧如炙一般。早起,君太医诊疾,皆以关脉浮数,恐主发痈疽病。思是用药以曹花、能程及荆妨败毒等方,有苗军师急入宫求见问候,并力谏主上,以所病皆因酒毒所发,必须切却,服药方能奏效,自此须当切戒以倍龙体。

当日太祖亦自知病深,故勉强戒过酒数天。奈五盏不交,终觉三浆难馈,欲登大饭之山,必先入酒泉之郡。故世俗所云凡人嗜酒日久,肚里实有酒痈顽症之患,此后纵欲戒之不能,实乃真的。当日太祖强忍戒不上七八天,便尔粒食不沾口。细想酒虽有害,但撤去不用,又见饔飨难下箸。以此终日不食,岂不要忍饥?死是不难了,倒不如少些酒节饮为高。讵知初时少饮,原来好酒之汉,见了佳酿那能忍口少。不免由少而多,至于八九分醉意方能住手,此是举世之人皆然,迥非太祖一人偏好也。然天子之贵,岂乏药饵以退其病?惟功不能补过,非干服药罔效的。又半月之后,龙背上突起发个毒疽,不问而知为背痈了。至病势日增,饮食不进,太祖渐至日夜昏迷。举朝文武大臣,已知主上冥期日近,独有那位御弟二王爷光义,心中暗喜:登基有近之期,况因寿州不思救驾,为太祖欲执罪,时刻惊俱在心。今知太祖染此恶疽,只是放下忧心。当初杜太后有旨,命太祖兄将大位传己,故心安了。

此日太祖自知将危,传与晋王二弟,汝其勉之,以承朕志。光义含泪揖奏,曰:“我主病势更深,只宜安静调养,勿发劳心。至于国家重器,即万岁之后,即有德昭侄儿,弟岂敢妄为,恐于后人议论。陛下三兄,须当酌之。”太祖曰:“不然,以德昭年尚十一,稚幼无知。况初时太后有嘱朕以大位付汝,当此朕一诺唯承之。朕遵母命,汝遵朕旨托,还有何人后议?朕观汝龙行虎步,他日必为太平天子,但德昭儿年轻,当善遇之。再有四件大事,朕未能全得,尔当成全之,亦朕为尔为佐弼之谋也。第一者河东之地未平服,不可不取。第二者山后杨业父子英雄,智略萃于一门,须当厚聘之,以大用。第三者朕征伏南唐时,半中途遇一张齐贤。此人有大才,可当宰相之任。当时吾不收用之,特留来尔作相,此人得任宰相之权,大有益于国者。太行山一将,名呼延赞,英雄忠勇,可收用之,是文武得人也。须当记此四事,朕死何恨!”当时光义揖拜受命。有宋后曰:“今二王叔接继江山,将吾母子致于何所?”太祖曰:“非此无安置汝母子。今二王叔接继,何异于朕?必能共保富贵,不须忧也。”太祖再唤其子,德昭当时下跪,流泪一包。言:“为君不易,今依太后命传位与二王叔登基,仍是一家骨肉亲,长保富贵,不须忧虑也。”德昭含泪依旨叩谢起来。母子仍坐侧。

此夕太祖昏沉睡去,梦见陈希夷前立御床侧,揖拜毕,与他握手曰:“山人特来与陛下一别,从此回天以了俗世了。”太祖凄然下泪:“可有延缓朕之寿命否?”陈抟曰:“此数已定,陛下原五纪外之寿数,理合就此回位,不须伤情也。当初在困南唐时,皆中毒水,虽蒙神水救回,馀患尚留肠胃。故黄石公临别时,早知陛下有此毒患,故以危言恳旨,当戒酒色。不料陛下于此二者全耽,所以引馀毒发疽,难以救拔。今山人别去,且等候陛下龙驾三天后再会。”语毕大袖一拂,向天而去。原来陈抟老祖前赠受太祖封以华山为睡仙恩典,复于三天之前来报知。当日太祖醒来病加沉重,自知不起。急招光义弟及德阳王子入宫,戚然吩咐一番,言声不响,气息不继,嘘嘘呼吸。

按史上有批点光义入待问候太祖之时,并无太祖妻儿在旁,宫监远隔。但闻太祖言呼“光义汝早当为之”云云,烛照一声,红光一摇影已报驾崩。是千古疑案,事之不明也。

但太祖一崩,宋后、皇子、御弟一众等大哭哀声。传召众大臣、文武,人人悲泣,召颁天下,开丧挂孝,禁绝鼓乐。葬毕,光义登基。诏颁示中外,议于明年正月改宋国号,大赦天下。赠宋后为开宝皇后,迁之西宫。即进封皇御侄德昭为八大王,宠遇特隆。王妃顾氏进封皇后,苗从善、高王爷、曹彬、王全斌、潘美一班前辈功臣皆已极品,不能再升,只加俸禄而已。其馀少五阳将,由侯爵进封为公爵。五少阴将,加封五郡主。只有高平王妹丈高怀德功劳浩大,进加九锡。郑印念他新立功,又父有功被误杀了,复加九锡。馀者皆加三级或一命之荣不等,不概烦表。

当日宋太宗自即位后,注意用兵,以承太祖威武之志。一日谓群臣曰:“河东辽下皆吾敌国,先帝临崩之时,以河东之地必取,山后杨业父子聘他来助役,不然反为北汉钧所用,非我利也。且太行山有勇将呼延赞,可聘收用之。再命人往金陵访张齐贤回朝大用。”旨下,即着君保速赴太行山,招取呼延赞。又差冯茂复往金陵,访取张齐贤。命高君佩往山后,聘请杨家父子。先着旨工部尚书符彦卿督修造无佞府,以待杨家一门来投居止。再命高王爷训练三军,以待下河东征伐北汉。再敕郑印各路催粮。各政令一一皆依太祖遗制。但下河东征服刘钧,再敌北辽之事,已有南北两宋之书,不必复赘矣。

但以太祖英明神武,开基不过享国十七年,即不得后嗣接继,亦依妇人之见耳。至迨后太宗光义虽听赵普谗言立子窃位,但其一心已欲之,不待赵普唆惑,心以不已了。及至第九传高宗,于金兵起难之后,方是太祖嫡嗣,复承回大统。今三下南唐,李煜称臣,年年纳贡,岁岁来朝,不敢再复稍萌异志。东南一带自此平宁,不复见兵戈攘扰。四民乐业,海不扬波,皆藉太祖请将用命之力,以莫安黎庶也。

当日宋太祖驾崩,太宗帝登基。少不得天子居丧挂孝,四海禁绝音乐,安葬皇陵,诸事已毕。按史宋太祖自三十六岁登基,在位一十七年,寿五十三而崩,史之实据也。复有七律诗咏之曰:

耿耿陈桥见帝星,宏开宋运际光明。

干戈指处狼烟灭,士马驱来宇宙清。

雪夜访求谋国计,酒杯消释建封宁。